等不到那天的水仙
嘀....嘀.....嘀....
这已经过了几天了？但多长的时间对我来说都一样，度日如年、没有止境。
我只依稀记得我在等谁。
看不清太阳，看不清周围的一切，这种感觉糟透了，光晕晃得世界朦胧，这儿隐约的一条长凳、一个十字路口，路边一个扭曲的路牌，以及对面的一栋楼房，还有周围的空白，就是这个世界全部了。
当然，还有我。
我揣着一个老式手机，但这有什么用呢？我连上面的拨号盘都看不清，所有感官都模糊不清，还有我的头，简直疼的要命。
这是个什么该死的地方，连个人影都见不着，真是无聊透了。我尝试着去睡觉，但是这个世界连月亮都没有，强光晃了一圈又一圈，入眠根本不可能。
算了，与其在这条长凳上永无止境地等着，不如走走看看。但疼痛让我几乎感觉不到肌肉的舒张，只能勉勉强强地往前挪动。
不过还好，长凳离对面那栋楼不算远，好一会我总算到了门口。
门是半掩着的，直觉告诉我我曾来过这个地方，艰难的挪动不知怎么的稍微轻松了一点，或许只是因为好奇心的驱使罢。
的等我爬上了三楼几乎是精疲力竭了，就到这里吧。从楼道间往下看去，还是那个长凳、十字路、和苍茫的空白，那个弯曲的路牌有些突兀地矗立在路边，哎，还是一如即往的啊，空白，空白，到处是。
于是我把目光转向三楼的几间房的房门，30……该死的，我又看不清了，这个破地方到底是出于什么恶趣味而设定的啊。
但是意外地，我看清了303。
我眯起眼睛，没错，303。
好吧，这么明示我的话，就去303好了。
推开房门，这里的风景有所不同，强光褪去，温柔的光彩仿佛落日的余晖，水仙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我松了口气，身体也如释重负。
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公寓房，有些陈旧的沙发、窄小的电视，里面还有两间卧室，一间摆放着一张大床，只不过早已布满灰尘，看上去应该好久没有使用过了，这么大的一张床摆在这里还怪可惜的，还有一个卧室的话……
天呐，我简直不敢相信，电话响了。
我努力让自己不尖叫出来，但不论是恐慌也好还是惊吓也好都让我的心跳剧烈起来，深呼吸，冷静下来，一定要冷静下来。
仍然，我看不清电话号码，但至少我可以摁下接听键。
“您好，请问....”
电话里传出的抽噎声让我没再往下说。
“哥哥...我怕....”
我真的惊呆了，电话那头的人居然这么称呼我，尽管我没有来这里的一切记忆，但起码我知道自己是女生啊，她难道听不出来吗，没得到别人的认可随意称呼对方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一点，我疑惑地想问对方，但没等我开口，电话那头的人又说话了。
“爸也走了……你....你会走吗？”
我没发声，愣愣地听着。
“我相信你...我们一定要一起...”
电话挂了。
就这么挂了？打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一个女孩子哭诉着说三句话，然后留我一个人懵在原地？
我往那破旧的沙发上坐下，心情糟糕到难以言说的地步，有刚刚未结束的恐慌，有因女孩而起的悲伤，当然也有恼怒，这些心情交错在我心头翻涌，
我现在不过就像这个世界的一具死尸，一具烦恼的死尸。
独自一人在这个地方，就像是被遗弃了一样。
心头的思绪翻涌着甚至让我的头更痛了一些，有什么东西快要显现出来了。
但是没有，依旧什么都没有。只是从错综复杂的情绪得出一个结果：悲哀。
老式手机的屏幕好像被什么东西弄湿了，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，毕竟我看不清。或许我不该这么好奇的呢？闭上眼睛，想让自己思绪放松下来，没有强光的照射，应该很快就能睡着吧。
“据报道，这次矿难发生在13号矿井，营救队正在努力......”
见鬼，这又是什么
这个地方的气氛简直像灵异故事里一般，要不是这里的光温暖人心，我可能早就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了。
那个老旧的电视自顾自的播了起来，内容是关于一场矿难的新闻，播到一半，声音逐渐变弱，画面慢慢褪色，然后出现乱码、花屏，不知怎么的我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，但是我清楚地明白这并不是因为恐惧。
那我在紧张什么呢？这场矿难的受害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眼前浮现出来一座山，山上蒲公英遍地。
微弱的、飘渺的唢呐声从电视里飘出来，这个曲调我很熟悉，是百鸟朝凤，那首奔丧的曲子。
上次听这首歌是什么时候？
我不想去追溯对这首歌的回忆，因为我知道，一定是不好的、难过的事情。
“不怕....哥在.....”
这是电视最后的一点声音，一个低沉的男声，尽管微弱并且有些许哽咽，但我能判定这绝对是个温柔的、坚强的人，他的声音似乎能够安抚我的内心，让我镇静下来。
这应该就是电话里那个女孩的哥哥了，以我简易的推测得到这个结论并不难。
嗯...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可以猜一猜的....矿难.....奔丧....
电话又响了。
比起上一次的恐慌和惊讶，我这次更多的是对来电的欣喜，不知怎么的，我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得想听电话那头的声音了。
“哥，新的工作还算适应吗？”
“哈哈我就知道，但是要小心哦，矿山还是危险重重的啊。”
“我过的很好，谢谢哥哥，好的，周末见。”
电话挂了。
如同上次一样，这个女孩几乎不给我说话和思考的余地，自顾自得说的津津有味。
就当是给我线索吧，毕竟以我这个呆脑袋的推理来看，不多点线索我可能就一筹莫展了。
从这次简短的一通电话内容来看，矿难可能真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，诶！难道说他们的父亲遇难了，然后哥哥去矿山代替爸爸！
我被我的聪明折服了，这简直就是天衣无缝的推理。
我还沉浸在欣喜之中，当然还有一些骄傲的心情，一下子整个世界剧烈地晃动了起来，一个没站稳我便摔倒在地，刹那间整个世界黑成一片，我还没来得及害怕，就被一股力量击溃，瘫倒在地，浑身酥麻过后很快失去了知觉。
嘀....嘀....嘀....
强光的照射下我很快又醒了，而我又回到了我最开始来到这的地方：那条长凳。
这次我身上的压力似乎小了很多，但头还是疼得不行。周围什么都没变，十字路、楼房、弯曲的路牌。
我好不容易才坐了起来，斯——那个手机去哪里了？303，对，应该在303。
我正起身准备前往前面那栋楼，一张报纸却飘到了我的脚下。嗯？这是从哪里来的？长凳底下吗？好吧，以我这粗心的劲它不飘出来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找到它了。
报纸上蘸着些许未干的血迹，虽然远远地看又是模模糊糊的，但是这次，很意外的，凑近后我能看清了，尽管只有一两行字我可以看。
“红岩路十字路口发生一起交通事故，女伤者已送至医院抢救，其长兄....”
后面的部分被血迹挡住了，而其他的很多部分我又无法看清，这可真是够贴心的。
哎，不知道这周围还有什么我没发现的线索呢，嗯.....诶，这个路牌....
上面赫然写着红岩路。
这里发生了交通事故？
这就是这个路牌如此扭曲的原因？
这又是什么线索呢……算了，不管这么多，先去303吧，那对兄妹的故事对我更有吸引力一些。
以稍微清晰一些的视角看这个十字路口，竟莫名产生了一股畏惧之情，就好像是什么难以跨越的障碍一样。
就是过个马路而已，我又不是小孩了，有这么难吗。
咬咬牙，我拼尽全力冲了过去，狂奔产生的风让我有了车子飞驰而过的错觉。
站在楼下回头看，那只不过是错觉罢了。
没有身上那股压力可真是轻松多了，上次爬到三楼累得半死不活，这次却是健步如飞一般。
手机确实就在303地上，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刚接到一个未接来电。
我心里一下子凉了大半截，居然有个电话没接到，这意味着我错过了什么线索或是提示呢？我不知道。我慌忙地拿起来看，没错，我总算能看清一些内容了，尽管还是有部分内容还是不清不楚的，能看清一些还是能有些用的吧。
嗯...我凑近看了看老式手机的屏幕...上面一个未接来电的符号旁边写着妹妹两个字，这就证实了我的猜测了，看来我还是有点推理头脑的嘛。
既然我能看清的话，试试能不能打过去？
这个想法让我有一丝紧张，如果我能打过去，那是不是说明我有办法和别人取得联系，甚至可以有办法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了呢？
啧，打给女孩的电话无人接听，打了三四次都是。
于是我想着试一试打报警电话，看看有什么用没。
电话接通了。
我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，这样的结果太令我兴奋了，我可以得救吗？我可以得救吗？我不禁在想，我好好地清了清嗓子，尽量让声音不太抖动。
“你好....有人吗？....”
电话那头还没有声音，此刻我的心跳声没过了一切，我紧张，我怕，我怕电话那里除了寂静一无所有。
慢慢地，我听到了电话里传出来的警笛声、救护笛声、甚至还有些许人群嚷嚷的声音，但是不论是什么声音，都像被什么东西隔着一样，有些模糊不清。
随接而来的是一阵非常强烈的耳鸣，巨大的声响穿过颅骨像要把它震碎了一般，我甚至都分不清是整个世界在晃动还是只有我在晃动，其剧烈程度让我有些睁不开眼，我下意识地摁了挂断键，耳鸣声以外地停了。
可这耳鸣分明不是来自于手机的啊。
并且我又没办法再次拨通了。
我愣在了303门口，前面是给人温馨的夕阳光小屋，后面是连影子都没有的强光世界。
这样还不如给我一通全是寂静的通话呢。
我怎么来到这里的？我为什么会来这里？我来这里之前在干什么？
我为自己感到可悲，因为那些问题，我一个都想不出答案，也未曾好好想过。
前面那么久的时间里我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玩偶一样，被一些突如其来的、乱七八糟的线索引导着，引向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、陌生的地方。
手机又响了，是一条短信。
是来自那个妹妹的，我坐在门边的地上，有些无奈地看着。
“工作太忙又不接我电话啦？我今天要去和朋友出去玩，晚饭我在外面解决。”
我是否应该回一条短信？我不知道，这个手机灵异之处可不是我能言说的。
看吧，这个玩意自己都回起消息来了。
“好的，你要尽早回来，别吃泡面。”
然后妹妹又回了信。
“嗯好的，哥哥也要注意安全。”
短信的内容让我有些放松下来，就像上一次听见这个哥哥的声音一样，令我安心，那一瞬间我觉得好像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，无论这个世界因何而存在，无论我为何会在这里。
我把头撇向了屋内。
翻看着两人的短信记录，硕大的泪珠滴落在半个手掌大的屏幕上。
这对兄妹明明和我素不相识，但我仿佛能闻到饭桌上哥哥炒的菜的香气，能听见妹妹唱歌的声调，能想象出两人送的礼物的样子，就好像是我回忆的一部分一样，历历在目，熟悉无比。
这种既视感让我想到了什么，我连忙爬起来，往这屋子里走去。
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，夕阳、花香，一成不变
我能模拟出那个女孩每天回到这里的每一个动作，就像是多年形成的肌肉记忆一般。
进门，丢下书包，往沙发上坐下，彻底放松自己。然后她会等待哥哥回来，运气好还能碰到他带回来的点心。
饭桌上，两人交谈甚欢。饭后，两人猜拳决定谁做家务。
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兄妹罢了，却在一下下触动我的内心。
流淌的眼泪中包含着幸福的滋味。
慢慢地，我往那间房间走去。
这里的每一毫我都无比熟悉。
窗台上的水仙花开着。
破旧的墙上，夕阳的反光渐渐挪开，我看清了泛黄照片上的两个人。
我这才想起来，那个哭诉的、不大懂事的妹妹，就是我。
我这才想起来，我有个哥哥，一个会为我拼尽全力的哥哥。
我这才想起来，这是一个被称之为“家”的地方。
潮水般的回忆涌入脑海。
7岁时，父亲去世后，家里没了支柱。但是生活的脚步不会停，打那起，哥哥顶替了父亲的工作，并且到处打工赚钱，勤俭节约，兢兢业业。
只是为了给他的妹妹，给我，一个更好的未来。
我吃着他奔波换来的粮食，他翻阅着我学校捡来的书本。
互相依存、互相取暖。
哥哥最喜欢的花是水仙，在我们共同栽培下，家里那个本来快要枯萎的水仙花又开了。
这么多年下来，这个家也在一步步地向幸福走去。
只要........
哥哥的手机又响了，是短信。
我跟哥哥说，我心情不好，想晚点回家。
其实这天也没有什么不同的， 我发现自己挤不进同学的行列里，便自己一个人跑回了家，在楼下坐着。
哥哥从楼上看见了我的身影，于是往楼下走来。
门口一闪而过的脚步声吸引了我，我赶忙追了上去，我没有看到人影，但是熟悉的即视感让我跟了上去。
追寻着脚步声我下了楼，推开公寓大门我跑到了马路上。
这个世界竟难得的吹起了风，风中似乎还夹杂着蒲公英拂过我的脸。
刹那间强光暗了下来，变成了傍晚的样子，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起来，车辆穿梭不止，路牌挺立在长凳边。
我看着对面坐在长凳上的自己，就像那时的哥哥一样。
因为看见一辆朝我驶来的车，他奋不顾身地向我奔来，然后用尽力气将我推开。
我摔倒在地，车辆的灯光、哥哥的背影，便是我看到的最后的景象。
嘀.....嘀....嘀
我醒了。
终于，我回到了真实的世界。
我只身躺在洁白的床上，头上缠着绷带，身体各处发痛，疲乏无力，没有眼镜的视野模糊不清，但这并无大碍。
一个路过的护士见我已醒，匆忙过来问我情况。
她告诉我，那个酒驾司机已经被抓获，因为我没有正面撞上轿车，并且抢救及时，不久前刚做完手术，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。
“我哥呢？我哥怎么样？”
拜托了，千万不要.....
护士摇摇头。
警方在现场找到了哥哥的手机，而他终究没挺过车轮的碾轧。
我再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，放声哭了出来。
阳光透过窗户倾斜地照进病房，病床床头摆着一盆哥哥最喜欢的水仙花和一个有些破碎的老式手机。
水仙的花语是：永远幸福。
手机里收到的那天最后给他发的消息是：
哥，我想你了
评论(4)